原遗---是条翻车鱼

忘记过去

【520恨网24h】10:00 恰逢初春

设定在pl故事线结束,两个人都退场之后

大网养成小恨

(全文正好9999字,我的cp天长地久!)



    网中人从一场沉眠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结满了蜘蛛网。

    他抖掉身上根本不认识的小蜘蛛和其他的小虫子,拨开泥块与枯萎干瘪的碎叶,迟缓地活动着僵硬的筋骨。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

    网中人茫然地看着四周杂乱的树枝,怎么也记不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虽然知道自己的蜕变大法会导致记忆残缺,但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却让他清楚意识到这不像是过去经历多次的蜕变重生。

    或者该问,他蜕变了吗?

    网中人看着被他拨开的薄薄的蛛丝,有他自己的,但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蛛丝,记不起苏醒之前是何样子,更感受不到躯体新生的感觉,他实在无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踉跄地起身,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每一次蜕变,都会第一个记起并寻找的目标。

    他毕生的宿敌,黑白郎君南宫恨。

    可他却又觉得,对方并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他明明记得黑白郎君是他的宿敌,“朋友”这个词却极其蛮横地挤到他的思维里,像蛛网一样包裹了他的大脑,仿佛是在努力提醒网中人,你真的忘记了一段很长的事情。

    他们难道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不,不可能,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止武。

    若是止武,网中人和黑白郎君多年的争斗又算什么呢?

    带着满腹的疑问,网中人借助蛛丝,轻松攀上了高处的树顶,却发现,此处是一片浩大的林海,能望见的更远处,是一片连绵的青山。

    网中人望着眼前无边的翠色,更是陌生。

    他身在一片陌生的林海深处,却毫无记忆。

    他真的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到这么一片深茂的森林里。

    这片林海深远广袤,没有人迹,网中人穿梭其间,只惊起了无数的飞鸟,直到阳光正炽的午时,网中人才终于找到了出口。

    艳阳高照,微热的空气刺激着鼻子,背后的森林传来了阵阵蝉鸣和鸟叫,浓绿树叶映着璀璨的阳光,直晃的网中人眼睛疼。

    这片地方他完全不认识,或者,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环境,在网中人的记忆里,武林一直都是腥风血雨,波云诡谲,从未有过这样的晴朗的好天气,没有人打扰,干净温和地不像武林。

    若不是需要找人,网中人倒真想留在这里,这是个退隐的好去处。

    午间的阳光炽热,网中人才在幽暗的森林里醒过来,还没有任何可用来遮挡的东西,他有点适应不了如此强烈的阳光,只能眯着眼睛,沿着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一路往下游走,他需要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才能打听他想找的人的下落。

    


    新木镇的南宫武馆今天公开比武擂台。

    南宫武馆是当地很有名的武馆,历史悠久,如今武林赫赫有名的大侠有好几位都是出师于南宫武馆,很多怀揣着大侠梦的年轻小子都向往着进入武馆学习。武馆会定期开擂台,组织学徒进行公开比试,并选出武魁,以向大众展示他们修学的成果。

    擂台摆在城东,大鼓打的震天响,已经有许多人挤在台下,正七嘴八舌地讨论今年的武魁,大部分人都觉得,今年肯定是南宫恨夺魁。

    “南宫恨?他和南宫武馆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们都觉得他会夺魁呢?”一个不知何时混入人群的深色衣服的男子看着擂台,朝身边的兴奋讨论的人询问道。

    被搭话的人转过来,看着深衣男子一张陌生的秀气的脸,回答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我们本地人啊,这南宫恨,是南宫馆主的独生子,从小习武,将来会继承武馆,听说他在馆内已是无人能敌,这是他第一次上台,想必馆主肯定是胸有成竹了。”

    “哦?看样子,馆主很是疼爱这独子,那为何,又要给他取名为恨呢?”

    “原本不叫这名字啦,在他生之前,这家的老夫人就选了个字,叫钰,只是馆主嫌太柔气了,一直想改,偏他出生的时候,身上一半的肤色比另一半深,像极了传说里的黑白郎君南宫恨,你应该知道黑白郎君南宫恨吧?就是话本子里的那个,他就是一半黑一半白,传说是个极厉害的高手,正好都姓南宫,馆主就直接给孩子取名叫南宫恨,说将来肯定也是个高手,老夫人为这事气的不行,直说恨字不好,将来肯定有摆脱不掉的深仇大恨,但馆主不听,就一直叫这个名了。” 

    言谈间,这个武馆里的南宫恨已经站上了擂台。

    他穿着一身深青的布衣,黑色的靴子,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看上去很年轻,才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还有点肉,五官稚气未脱,他迎着阳光而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在阳光的映衬下亮的出奇,仿佛暗藏着一团火。

    看着少年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深衣男子轻声问道:“不是说,他肤色有异吗?明明是很正常的肤色。”

    “那我哪知道啊?反正我们都是这么传的,可能是小时候有异,长大了就没有了吧。”

    “有意思。”深衣男子凝视着台上的南宫恨,眼底晦暗不明,“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同黑白郎君一般厉害。”

    旁人道:“黑白郎君是传说里的人物,谁见过?馆主的独生子,肯定不会差到哪去的,要是差,肯定会再藏几年再让他上台。”

    这话,深衣男子已经听不见了,他凝视着台上的少年郎,那张脸与记忆中的容貌重合,却又有很多的不同,没有那异于常人的肤色,只有一个普通少年的健康皮肤,两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也没有那不可一世的狂,只有一份年轻气盛的傲,唯独那双眼睛还闪着他熟悉的亮光,可这眼睛里却没有一个本该有的身影。

    馆主坐在擂台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儿子恭敬地和对手行礼,然后几个来回,轻松将对方制服,打了几个回合,少年越战越勇,馆主的笑容也越来越深,少年夺魁已是势在必得。

    一直打到夕阳渐沉,锣鼓重重地响起来,如火烧般的红云弥漫于天际,少年南宫恨被打上一层淡红的光辉,恍惚间,网中人还以为他看见了一个浴血的黑白郎君。

    网中人在这里已经看了一天了。

    他憋闷,却又不想离开。

    这个南宫恨除了长相之外,和他记忆里的南宫恨完全不像,不是他熟悉的招式,也不会放声大笑,除了出招几乎不出声,他会规矩地和对手行礼,会在成功夺魁之后,客套地说了一大堆漂亮话,平庸地像块精心雕刻的木雕一样。

    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南宫恨的样子。

    网中人感到心头一阵难以压抑的烦躁,他意识到,在林海苏醒时,那个闯进他大脑里,关于“朋友”的疑惑,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真相了。

    自从出了林海,网中人发现他原来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意外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才会在醒来之后,在说书人的嘴里,在小孩的画本里,发现了自己熟悉的人和事?

    南宫恨是网中人的对手,是和网中人纠缠多年的宿敌,可如今,网中人却只能在书和画里,找到他的踪迹。

    武林中的高手向来是如潮水般涌现又消失,如今的武林高手依旧有很多,可网中人实在提不起兴致,再多的武林高手,也没有一个像黑白郎君南宫恨一样张狂傲气的人,可以牵动他兴奋的神经。

    没有南宫恨的武林实在索然无味。

    但很可惜,南宫恨对于网中人而言再特殊,也如同其他的武林高手一样,随潮而去了。



    那日擂台之后,网中人留下了一只小蜘蛛跟着那个南宫恨,就把此事抛之脑后。

    网中人新选了一处清凉安静的山洞,作为自己的新住处。

    当无数的蛛丝挂满壁洞,小蜘蛛满地爬的时候,网中人无事可干,才“被迫”想起来那个武馆里的少年南宫恨。

    而那只跟着南宫恨的小蜘蛛没回来。

    网中人有点后悔,他实在不该派出那只蜘蛛,他不应该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找寻宿敌的影子,可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搜索到那人身上与宿敌相似的地方。

    一只小小蜘蛛并不需要网中人放在心上,但网中人还是拿着这个借口,动身前往武馆。

    南宫恨正在练习场里打木桩。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看样子已经练了很久了,鼻尖上凝聚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师兄?还在练啊?师娘喊我给你送饭。”一个年纪小的小徒弟端着食盘跑了过来。

    “放那吧,我等会吃。”南宫恨道。

    “不行,师娘要我盯着你吃,不然你一定又练武练到忘记了。”

    “好吧。”南宫恨倒也好脾气,乖乖地坐在了一旁的石桌边。

    小徒弟把食盘放在桌子上,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编小笼。

    “这是什么?蛐蛐吗?”小徒弟一边把菜都摆出来,一边好奇地问道。

    “蜘蛛。”南宫恨掀开盖子,拿起来叫小徒弟看,小笼子里装着一只有指大小的灰色蜘蛛。

    “师兄抓他干嘛?这又不像蛐蛐好玩。”小徒弟疑惑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只的蜘蛛。”

    “碰巧抓到的。”南宫恨夹起一块金黄酥脆的煎饼,把饼上掉下来的饼渣抖进了小笼里。

    “蜘蛛吃这个吗?我看看我看看!”小徒弟扒着桌子伸头往小笼里看,饼渣的确不见了,“原来蜘蛛也能吃煎饼啊。”

    一个五官素淡,穿着一身绸布衣服的妇人走过来,见他们捧着一个小笼子玩,不满地开口询问道:“你们不好好吃饭在干什么?什么蜘蛛?”

    “师娘!你看蜘蛛吃煎饼!”小徒弟喊道。

    “我的天!你怎么弄这个东西养?那煎饼是给你吃的,不是让你喂蜘蛛的!”妇人不满道,“这么大个头的蜘蛛够吓人的,赶紧扔掉。”

    “我觉得挺可爱的。”南宫恨快速答道。

     暗处的网中人轻轻挑了挑眉。

    “别逗什么蜘蛛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就继续练!你爹过几天还要检查你的成果呢,不要懈怠。”妇人虽然不是很高兴,但也只是啰嗦了几句就走开了,她似乎很笃定儿子会听她的话,而南宫恨也的确很听母亲的话,他乖乖地放下蜘蛛,面无表情地在小徒弟的注视下飞快吃完了东西,就又投入到习武中。

    听话的好孩子,网中人想到。

    他之前觉得这个南宫恨与黑白郎君完全不同,此时看他对母亲的言听计从,更是无趣到让人郁闷,可看他全心全意投入练武的模样,网中人却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南宫恨的影子。

    他变成一只蜘蛛,隐藏在回廊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少年南宫恨。

    他认识南宫恨时,对方已是小有名气的黑白郎君,而黑白郎君之前,则是搅动武林腥风血雨的斯文客,他从未想过,在黑白郎君与斯文客之前,南宫恨又是何种风貌?会和现在一样,是背负着一个偌大的家业,乖乖听父母话的小孩吗?

    这是网中人从未参与过的故事。

    


    每个月月底,馆主都要考察一番南宫恨的进度成果。

    南宫恨是他的独子,自出生以来,他就看出南宫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为这个儿子倾注了多年的心血,他希望南宫恨能闯出一番天地,而南宫恨也的确不负他所望,十四岁时,就已经学完了自家收藏的秘籍,可惜的是武馆能力有限,不能继续提供南宫恨修习,为此,馆主一直想为南宫恨寻找一名高人作为师长。只是在武林道上, 太有名的请不到,无名的不敢请,还要考虑到南宫恨的武功路子,一时之间,馆主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这天看完了南宫恨的最新进度,馆主越忧愁,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  

    南宫恨自然看出了他的忧愁,试探道:“拜师父讲究个缘字,不如让我出去历练一番,说不定会有一番机缘呢?”

    馆主愁就愁在此处,机缘自然是要靠自己挣的,想要在武林闯出名号,历练是必不可少的,南宫恨有这番志气他很赞成,但南宫恨是他的独子,就算他同意,他上头老母亲那关,也过不去。

    但是,若是这人注定的机缘,即使不主动去寻找,缘分也会自己来的。

    馆主有一个远方旧友的儿子成亲,特意邀请他去吃酒,来回要半个月,临走时一家人还在发愁南宫恨的师傅,回来时,馆主就给南宫恨请回来了一个师傅。

    几天前,馆主赴宴回程,在路上遇见了两个武林人切磋武艺,见二人招法新奇,他一时多看了两眼,却没想到惹来杀身之祸,那两人自称招不见人,人见留尸,也不打了,配合默契地朝馆主攻了过来,馆主吓得魂飞魄散,匆忙接了两招已是勉强,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却有一掌从背后打来,直接将那二人打成了肉块。这一掌甚是厉害,馆主惊叹不已,又念着对方救了自己,便盛情邀约那人和自己一起回武馆,自己好款待,那人欣然同意。一路上,馆主见对方武骨不凡,气质清冷,轩然霞举,想起来南宫恨师傅的事情还没着落,就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却没想到,那人竟然对南宫恨十分好奇,主动要求做了这个师傅。

    此人自号飞知君,一直闭居隐世,多年后首次出世便遇上了馆主,顺势就成了南宫恨的师傅。一直烦恼的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馆主对此事感叹不已,越发觉得缘分真挚。

    那时,南宫恨还在院子里练武,他的小师弟师妹跑过来,喊他去院子里见师傅。

    他走到院子里,看见父亲招呼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素袍,身形高挑瘦削,正背对着院门和馆主说话,听见声响,他就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和一双看不清情绪的双眼。

    南宫恨和他对视,第一眼明明觉得碍眼,第二眼却觉得熟悉,第三眼就亲切起来,第四眼时,南宫恨下意识便接住了对方的一掌。

    飞知君收转手腕,在馆主与仆人略带惊愕的注视下道了一句:“不差。”

    他音色清冷,在初秋微凉的风里带着一股痒劲钻到了南宫恨的耳朵里。 

    南宫恨笑了起来,冲着他作了揖:“南宫恨拜见师傅。”

    


    飞知君不愧是得道高人,他看得出南宫恨的根骨,能准确地找到最适合南宫恨的武功路数,经他一手,南宫恨进步飞速,馆主与其妻其母本来高兴雀跃,想要摆桌酒席庆祝,可南宫恨却断然拒绝,飞知君也道无趣,他们才发现,这短短半月,飞知君已经把南宫恨带成了个武痴,以前南宫恨还会偶尔偷闲,现在除了一日三餐,几乎全心投入了习武中。

    飞知君自己也是个武痴,大武痴带出小武痴,他对南宫恨的要求极严,似是抱以极高的期望,除了吃饭睡觉,日日催着练武,看的比犯人还紧,一开始他们还高兴严师出高徒,可看飞知君越教越严,发展到最后,连馆主夫妻和老夫人想和南宫恨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这如何使得?只练武不教心,以后出师不成了呆子?

    可飞知君软硬不吃,不肯放松,一直等到新年瑞雪,外面鞭炮声轰鸣的时候,馆主才有借口截住了这对练疯魔了的师徒,要他们无论如何也歇一歇,不要那么拼命。

    南宫恨正是学上心的时候,不想撒开手,可他毕竟年纪小,听见外面的爆竹声响,心里又想出去玩,正左右为难,飞知君看出来他的心思,便允许南宫恨每天都有一两个时辰出去玩,不过,得由他陪着。

    这个小镇子民风淳朴,过年也是热闹非凡,什么店什么铺都开了起来,卖吃的卖玩的不计其数,大街上人挤人,飞知君不习惯这么热闹人气,南宫恨便带他到了一处酒楼里吃酒。

    楼下就有说书的,讲的是净是些传奇话本,这几天场场满座,说书的也勤快,南宫恨和飞知君来的这一天,就听见他正讲到黑白郎君南宫恨。

    “对于黑白郎君此人,你有何看法?”飞知君问道。

    “自是羡慕。”南宫恨道。

    “你想做他么?”飞知君看着底下全神贯注听着黑白郎君故事的小孩,轻声道,“黑白郎君武功超绝,横扫武林,有不少人都想当他。”

     南宫恨道:“想做,我父亲以他为我名,必然对我寄予了武功的厚望,可我更想我就是他,有那份张扬狂气,潇洒肆意。”

    “你倒是很会夸他。”飞知君笑道。

    “这黑白郎君南宫恨,有一个多年的宿敌,便是网中人......”

     听见楼下说书的说到“网中人”三字,飞知君脸色一僵。

    南宫恨看出他面色不虞,问道:“师傅对网中人又有何看法?”

    “没有看法。”飞知君快速回道。

    南宫恨道:“我倒是很喜欢网中人,人活一生,能有一个针锋相对,一直纠缠相斗的人,也是一件幸事,否则高处不胜寒,孤独求败,实在没意思。”

    “再多年的宿敌也有不复相见的一天,终究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

    南宫恨看着他:“师傅听过这回书啊,我每次都听不到结尾,原来结局是这样的,可我觉得,网中人无数次重生都记得他,人若有牵绊,万水千山都会再相见。”

    南宫恨轻轻点了点酒杯,看着酒面自己的影子微晃,道:“将来我这个南宫恨,会不会遇见一个网中人呢?”

    飞知君看着他左边的脸道:“那也要你先成黑白郎君才行。”

    南宫恨觉察到他打量的目光,轻笑道:“师傅,你想我也变成黑白色?”

    飞知君道:“黑白色挺好的,你的脸,我觉得弄成黑白色更俊俏。”

    从前,网中人只看到黑白郎君不凡的武艺与高傲的气节,还真没注意到,南宫恨的容貌不差,眉眼英气,五官俊朗,只是他那太过特别的脸色让人基本注意不到这点,可现在注意到这点的飞知君,却更怀念起那黑白的脸色来。

    南宫恨笑着摸摸自己的左脸。

    “那还要师傅细心教导,好让我练成黑白郎君。”

    


    过完年,飞知君对南宫恨的管教也从教成了练,大多是一旁看他练武,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再行指导。南宫恨注意到,飞知君喜欢看他在阳光灿烂的院子里的练武,看他在光线下带着阴影的脸,他能看得很久。

    正月廿一是南宫恨的生辰,等过了生辰,他就满十六岁了,这几个月拼命习武,身高抽条,脸上的肉也瘦了下去,一下子仿佛有了个大人样。看着他英武的模样,全家上下都高兴不已。

    可飞知君却不高兴,因为南宫恨十六了,有一天,老夫人开了个头,说他快到成婚的年纪了,婆媳二人就说起来,把能说的姑娘都说了一遍,好像下一秒就看到南宫恨就子孙满堂了一样,飞知君对此事很是不满,既然习武,想要问鼎武林,就必须专心致志,家庭只是累赘,有几个有家室的武林人能在武林里存活?家人只会成为牵制人的工具。

    南宫恨对于成家立业的事情倒不是很感冒,自打那天和飞知君在茶楼里听过一回书之后,黑白郎君这四个字似乎成了他的一个目标,他只想追求武功,但他也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来母亲和祖母已经在开始给他相看合适的姑娘,也看出来,飞知君不高兴。

    南宫恨无意问道:“师傅,你不高兴么?”

    飞知君不动神色道:“没有。”

   “真的没有么?”

   “没有。”

   “真的没......”

   “你不要说那些车轱辘话,没有就是没有,好好练你的!”飞知君把一个木桩子打到他身上,南宫恨轻轻松松就把木桩打成了碎片。

    “我只是想,师傅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徒弟能帮你解决?”

    “你好好练武,将来有一天能与我对打,就是帮我解决问题了。”

    “原来师傅是孤独求败。”

    “呵,还没出师,大话就说起来了,求败?你有自信能打败我?”

    “常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自是有这个自信,师傅难道对我没自信么?”   

    看着南宫恨那张扬的脸,飞知君微微失神,他刚开始接话只是真的想要一个对手,他渴望对手渴望的太久了,却不知道怎么就被南宫恨套路了,既然战,就必然有输赢,他对南宫恨自然是有自信的,毕竟南宫恨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可若是承认,岂不是在口头上先丢了面子?承认他会输给南宫恨?

    可恶!

    南宫恨看他梗塞的样子,轻笑道:“只是,我若是想打败师傅,就先得成高手,这要想成为高手,就必须心无旁骛,这......”

   “你今天怎么车轱辘话这么多!有话直说!”

   “我不想成婚,师傅,帮我想个主意推掉?”

   飞知君神色微动道:“为什么,娶妻生子不好么?”

   “我若是成婚,势必要分出时间照顾妻儿,习武便不能全心全意,师傅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等我成为对手?”

    “你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一对妻儿就能拖你到猴年马月了?”

    “师傅既然对我有如此信心,就是也和我母亲祖母一样,支持我娶亲了?”

     飞知君再次语塞,他是不想南宫恨娶亲的,但这小子又成心把话说死,他都要怀疑南宫恨是不是故意使坏?想要逼他说什么?这个想法让飞知君有了一瞬的颤抖,南宫恨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我只是觉得,就算你娶亲了也不会落下进度。”   

    “那师傅就是不支持我娶亲?为什么?”

    飞知君有点恼怒,但心里的那股颤意仍然挥之不去,他强作镇定,把之前说服自己的那套修辞拿出来道:“既然习武,想要问鼎武林,就必须专心致志,家庭只是累赘,有几个有家室的武林人能在武林里存活?家人只会成为牵制人的工具。”

    “可武林上也是有妻儿双全的大侠,照样行走江湖,师傅既然对我的武功有信心,又何必怕妻儿扯我的后腿呢?”

    飞知君被他噎住,看着南宫恨带着探究的眼神,他差点破口大骂起来,心里一股的火气,他是罪犯吗?为什么要这么盘问他?!

    看飞知君已经恼了,南宫恨慢慢凑近他,轻声道:“我只是想,你说出心里的话,师傅。”

    师傅两字带着温热的呼吸扑到了飞知君的耳垂上,飞知君心里那股消不去的颤意已经带着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咬他,他心乱如麻,根本没意识到南宫恨此刻挨着他有多近。

    “你为什么不想我娶亲,说出来。”

    带着一点命令意味的话,像根针一样扎着飞知君,他想起来那日自林海苏醒,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己,想起来那个闯进脑子里却又溜走的“朋友”,想起来他初次见到少年南宫恨的震撼与心酸,想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宿敌,黑白郎君。

    他为什么不想南宫恨娶亲?或者该问一句,他为什么要来进入这个南宫恨的生活?

    黑白郎君是他的宿敌没错,但如今他不在了,武林高手多得是,他大可再找一个,为什么要来费工夫培养一个南宫恨?还看着他在阳光下阴影的脸?为什么要想让南宫恨再度成为的黑白郎君?

    为什么?

    他大可不来的。

    为什么?

    南宫恨凑的更近了,一种轻柔的触感,带着冬日的干燥与和煦落在了网中人的嘴角,呼吸间温热的湿气,屋顶瓦片上的残雪,碎掉的木桩,蹲在围墙上的灰麻雀,围墙那头伸进来棕色的枝丫,网中人大脑一片模糊,他无法思考这是不是他来到这里的动机,是不是浮现那个林海之中的答案,此时此刻,他只想下意识地——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网中人?”

    久违的称呼,彻底地冲击这网中人的大脑,他当了快一年的飞知君,却在此刻被南宫恨轻易地戳穿,原来南宫恨早就知道他是网中人!愤怒,羞耻,委屈,心酸,还有被欺骗被耍弄的心情混杂在一起,他推开挨在他脖颈间的南宫恨,怒而出手,直直打向了南宫恨的面门!

   “南宫恨你该死!”

    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掌,南宫恨解释道:“我没有故意耍你!我是在酒楼听书的时候,才意识你就是网中人!”

   “好,好!你既知道我是网中人!你就该有与网中人对战的觉悟!”

   “那是黑白郎君的觉悟!我现在还不是!”

   “好!你不是!”网中人双目赤红,再次提掌打向南宫恨,“那你更该死!” 

    此时的南宫恨到底还是个少年人,沉不住气,他勉强躲过网中人的掌风,脱口便出:“你既然如此思念黑白郎君,就给我时间!让我成为黑白郎君!”

    网中人怒极反笑:“你不是,你凭什么是黑白郎君!你以为我是网中人,你就一定是黑白郎君了吗?”

    南宫恨道:“为何不是!若不是,你为何要来?”话一出口便知失言,他小时候看话本,在得知黑白郎君南宫恨之名时,便自信自己会成为第二个黑白郎君,他并没有恢复什么前世记忆,在酒楼里,他是靠飞知君的反应和自己的直觉,猜出了飞知君的真实身份,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是黑白郎君。可刚刚那样一说,反倒变成他是因为对网中人来了才想当黑白郎君,而不是相信自己本来就是。

    他连忙改口道:“我会证明我是。”

    网中人看着他那张白皙的左半边脸,越发觉得刺眼,冷笑道:“那你得先成为黑白才行!”

    什么?南宫恨不及防,便被一掌打的麻了半边身,痛的像火烧了一般,他直直的跌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看到了网中人闪着红光的眼睛。

    自己确实还不是黑白郎君,自己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为什么要在现在急于问出一个答案呢?是看着网中人为他的婚事不高兴而雀跃吗?等他恢复了黑白郎君的身份,他自然就会重新得到网中人,为什么要这么急切的要一个答案呢?他现在连网中人一招都接不住,如何能是黑白郎君呢?南宫恨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想到,南宫恨要成为黑白郎君,还太远,太远。

    



    武林上多了一名魔。

    他自称网中人,是话本子里的邪郎网中人。

    一开始,大家还起哄闹笑话,说话本子里的人活了,说网中人你的宿敌黑白郎君在何处,直到在网中人血性的杀戮之后,他们才意识到,武林中真的多了一名厉害的魔。

    网中人盘踞在自己的洞府中,时不时就会有高手前来挑战,他并不缺少战斗,虽然没有一个比得过黑白郎君,充其量还是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黑白郎君,多年以后,这世上还是没有黑白郎君。

    网中人不去想南宫恨,不去想黑白郎君,不去想南宫恨那日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知道南宫恨的那个问题的真正意味,也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更知道如果南宫恨那日没有说出他是网中人,自己会给出他什么答案。    

    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如今的答案就是,他不再需要黑白郎君了。

    他那日重伤南宫恨之后便匆匆离去,并没有探查南宫恨是否死了,可如今看来,应当是死了吧?

    死了好,就能把那段荒唐羞耻的故事埋掉,他不止一次地后悔,为这林海里那个莫名其妙闯进脑子的“朋友”二字,自己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他和黑白郎君只是对手,而南宫恨却有了别的心思。

    网中人不该如此被愚弄。

    网中人不需要被世俗的感情牵绊,网中人所需要的,是战斗的兴奋,是血性的意气。

    就如同现在。

    翻掌间,蛛丝索命,网中人轻松收取了数人的性命,对面的领头的人面对如此大敌,丝毫不敢松懈。

    小兵令人无趣,只有那领头的人还有点本事,这是武林上一门不小的门派,网中人在几天前顺手打死了这个门派的堂主,便与这个门派结下了仇怨,如今,对方来寻仇,网中人也乐得接受,打了这个门派,网中人之名便会彻底从话本里,从黑白郎君的对手里解脱出来,重回武林的风雨之中!

    几次过招,对面一直呈守态,却已暗藏败势。  

    网中人本欲直接取命,可见对方苦意硬撑,猜想对方或许留有后招,便有意取乐。

   “一个网中人,一个黑白郎君,夭寿!这武林里的棺材板全翻了!”一个飞速穿过此片战场的人大声嘟囔道。

    网中人心下一震,久违的车轮声吱呀吱呀地从背后传来。

    “哈哈哈哈哈!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  

    对面的人顷刻间便被掀翻在地,而之前匆匆而过的人远远地丢下一声:“谁知道你真是黑白郎君啊!我说说玩的!你们故友多磨!鄙人不奉陪了!”便消失无影无踪。

    “哼!敢挑衅黑白郎君!却只有脚底抹油的本事!今日就先放过你!”

    网中人僵硬地立在原地,实在想不起来自那日重伤南宫恨之后离开武馆,过了有多久,几年?几十年?

    外面艳阳高照,是武林难得的好天气,此处正是一出生机勃勃的山林,初春时节,树枝刚抽新绿,浓烈的阳光穿过翠色的树丫,打在了坐立在马车之上的来者的身上——他左脸一片浓重的黑色,却不是阳光的阴影。

    正如初见那般,黑白郎君追逐着其他人,却在见到网中人时停下脚步。

    网中人带着一份潜藏着的狂喜与高昂的战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来者,双目再度赤红如血。

   “黑白郎君?!”

   “是黑白郎君,南宫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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